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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：相思锈
作者：简子言
文案：
“一个想专心做冥王，不问天庭，一个想安心做天帝，不问地府。你们这是真打算……”他踌躇了一会，想起人间一句话来，用了上去，“……相忘于江湖？”

内容标签：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
搜索关键字：主角：阎非，容华 ┃ 配角：九玉，沛儿，青曜 ┃ 其它：神仙之BL



　　☆、第一章

　　艳阳高照的青天白日，街道上也是一片热闹。布衣百姓们来来往往，多是挎着竹篮牵着幼子，为家中置些新鲜果蔬的妇女们。
　　街道两旁，陈列着一个个简陋的小摊，布篷搭起的一片不大的空地，下面摆放着几张桌椅，供客人享用摊上卖的小吃。
　　“热腾腾的水晶包子出笼咯！”一个摊上的摊主大声喊着，双手隔着一块麻布将一屉包子拿了下来，“来看看啊，最新出笼的水晶包子！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便有不少行人聚拢过来，挣着买这亮晶晶的包子。不稍一盏茶的功夫，一屉蒸笼便见了底。
　　摊主笑的眼睛快眯成一条缝，“还剩两个水晶包子，大家快来买啊，来迟了就没啦！”
　　“老板，剩下的两个给我包起来吧。”
　　“好嘞！”
　　老板应地痛快，拿起纸袋包了最后两个包子递过去，“公子瞧着面生，可是第一次尝我老李家做的水晶包子？”
　　摊前站着的，确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公子，一身墨色云纹长衫，长发束冠，眉目俊秀清澈，端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。
　　公子接过包子，微微笑了笑，“确实如此。”
　　老李极为自信，“公子放心，这水晶包子，包君满意！”
　　公子淡笑，从钱袋里掏出银钱递过去。
　　老李接过，“公子稍等，李某给您找钱。”说罢低下头在衣服口袋中找出零钱，抬起头正要递过去，“公子……”
　　摊前不知何时，已经空无一人。
　　阎非是被青曜叫回去的。
　　彼时他正在人间买包子，耳旁忽然想起一道密语，“殿下，地府出事了，请速回。”
　　语气十分紧急，像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。阎非连找回的零钱都没要，闪身直接回了地府。
　　然而回去后才知道，还真是出了一件不得了的事。
　　原是一缕死魂，过奈何桥时无论如何都不肯喝孟婆汤。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，阎非自掌管地府数千年来，这样的鬼碰到的多了，横竖不过用点“私刑”的功夫。
　　而这只鬼却不可与往日同语。他是一只有背景的鬼，而且有些法力，为了抗拒喝孟婆汤，把地府搅得天翻地乱，青曜等一众竟都左右不了他，才只好用密语将正在人间游玩的冥王殿下喊了回来。
　　阎非一回到地府，正触目满地狼藉。桌椅翻到在地，连那支天帝御赐的判官笔也摔在了桌底，险些被一旁的椅子砸到。他心里暗幸一番，连忙将笔捡起来，仔细察看了看，发现没有被损坏才小心收进了怀里。
　　那只鬼还在叫嚣，府内差吏们几乎都动用了，却也周旋不了几个回合。见阎非回来了，鬼停下了杀戮，一脚踩在一个阴差的脸上，眯起一双阴鸷的眼睛看着他，“你就是冥王？”
　　阎非点头，负手，面上一派友好，“不知阁下哪路神仙？可否告知本王名讳。”
　　“名讳？”鬼冷冷笑了一声，“说出来怕吓坏阁下尊耳。本座乃是天庭的九玉仙君，因修仙升道而下凡历劫，今世是我第一劫，肉身才死，到了你这地府，居然要喝什么劳什子孟婆汤，忘却前世。笑话！本座要是喝了这汤，前尘尽忘，这历劫还有什么用处？”
　　阎非听完，汗了一把，原来都是误会啊。
　　“原来是九玉仙君，今日实在唐突了。”阎非急忙弯身行了一礼，顿时府内一众阴差，虽然摸不清个中原委，但也都跟着低头行礼了。
　　阎非道，“都怪小仙粗心大意，竟忘了仙座入世轮回一事，连着一府上下都怠慢了仙座。实在是小仙之过错，还请仙座赎罪。”
　　这一番话说的真是措辞恳切，九玉盯了他半晌，抬手轻挥，“也罢，你如此自责，本座也不好再怪你。只是你府上的阴差确实该整顿一下，眼力见忒差，本座如此英明神武，能是那普通之鬼么？”
　　你整顿阴差整顿就是，干嘛摔我笔啊……
　　阎非心中叨念，面上却依旧恳恳，“仙座教训的是。”
　　九玉转身，挥了挥手，“本座要入新轮回，就不与阁下多言了。”
　　在他即将遁入重生门时，阎非忽然抬头问，“天帝……他可好？”
　　九玉顿了一顿，扭头，面带微笑，“他好的很，阁下不必惦念。”
　　阎非：“……多谢。”
　　他想说自己并没有惦念，只是数千年不曾见过天上的仙，心中偶感而发罢了。
　　不过，这理由似乎太掩耳盗铃，甚至连自己也骗不过。
　　

　　☆、第二章

　　九玉每逢百年便来地府入一次新轮回。不同于天庭的“天上一天，人间一年。”，在地府，人间是多少天，地府便多少天。
　　而今已经八千年过去，九玉为了从上仙飞升至仙帝，要历九九八十一道劫。八十一道劫便是八十一世轮回，如今已经是他最后一世轮回了。
　　九玉来到地府，此时他身上的仙气与浅蓝色的仙格之光已经不容忽视，愈发强烈。阴差们甚至无法近身，否则便会灰飞烟灭。只有同列仙班的阎非可以靠近，他拱手一拜，“小仙恭贺仙座，即将仙阶晋升，恭喜恭喜啊！”
　　九玉盯着他一身玄色长袍，挑眉一笑，“你这一身墨黑，本座可委实承受不起这恭喜。”
　　阎非干笑两声，“这是小仙的工作服，所以……”
　　“拉到吧，本座瞧你不工作时穿的也鲜艳不到哪去。”九玉打断他。
　　阎非拱手再拜，“如此……实在是小仙之过错，还请仙座宽谅。”
　　九玉摆摆手，一屁股坐在阎非的冥王座上，将四下差吏们的目光视作无物，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道，“本座这数千年轮回，多多亏了阁下照拂，才得以顺利进行。”
　　阎非受宠若惊般，“仙座言重了，小仙不过分内之责。”
　　九玉放下茶盏，托腮看他，“本座一会再入重生门，就是要回天庭了，日后恐怕再无相见的机会。”
　　阎非：“小仙定会寻机会去探望仙座。”
　　“探望？”九玉大笑起来，“你如何探望？当谁不知道万年前天庭那点事似的。”
　　阎非顿觉自己说错了话，可也无亡羊补牢的机会，只好顺了话头道，“万年前……小仙记性短，已经忘记了。如今只想在地府专心司冥王一职，管理生死轮回之事。”
　　九玉笑地开怀，“一个想专心做冥王，不问天庭，一个想安心做天帝，不问地府。你们这是真打算……”他踌躇了一会，想起人间一句话来，用了上去，“……相忘于江湖？”
　　阎非嘴角抽搐，“小仙之言，句句出自肺腑。”
　　“好一个肺腑之言。”九玉拍手叫好，“原本打算将你藏于袖中带进天庭，圆你一个万年夙愿，也算是替本座还了这千年来的一点情分。既然你如此不识数，本座也不勉强了。”
　　说罢他站起身，就要往重生门走去。
　　“仙座且慢……”身后忽然传来极犹豫的一声，“仙座真能……带小仙进天庭？”
　　九玉缓缓转身，“本座何时骗过人？”
　　距离上一次进天庭，真的是好久了，久的只能用上万年这样一个不确切的数字去形容。
　　阎非被九玉藏于袖中，走进了南天门，接着又走过一道道回廊，最终进了那熟悉的凌霄宝殿，见到了那因熟悉之极反而透出几分陌生的人。
　　“九玉拜见天帝。”九玉跪下行了一礼。
　　天帝坐在至高无上的宝座上，面色清清泠泠，“仙君不必多礼，起来吧。”
　　九玉站了起来，朝天帝道，“九玉此次下凡，共入八十一道轮回，在人间共待了八千年。劫数一过，九玉便速速回庭了。”
　　天帝道，“仙君本不必如此匆忙，人间一年，天上不过一日，从你离去，至今也不过二十多年罢了。”
　　九玉淡淡一笑，拱手道，“天帝说的是，是九玉心急了。”
　　于他袖中的阎非，听了此言，不由得生出一阵感慨，大抵自己于他，也不过一个离开三十多年的人罢，甚至谈不上什么思念与惦记。
　　万年，那种苦只有自己才晓得其中的利害。
　　九玉与天帝叙完旧，将升仙阶一事定了日子时辰，便让他回去休息了。
　　九玉回了广元殿，刚要把阎非拿出来，各路神仙忽至，前来送礼拜贺他升阶之喜。他不得不一一招待了，待人群渐去，已经是暮□□临。
　　九玉沐了浴，换了身干净衣裳准备入睡。入睡之前，忽然猛的一睁眼，阎非！
　　阎非在他忙着应付各路神仙时，就离开了他的袖子。他被法术缩了身形，变成豆丁般大小的人。这样也好，在偌大的天庭中晃悠时，也不必担心会被发现了。
　　东华殿内，天帝正坐在书案前览阅书卷。书案临着窗，窗是打开的，一抹月晖清清皎皎，晕染了一室静谧。
　　阎非从窗中爬入，结果窗棂太高，下来时狠狠跌了一跤。好在自己身量小，摔出的声音也小。案前静静阅书之人依旧静静阅书，睫毛也不曾颤动半分。
　　阎非暗松了一口气，爬起来后悄悄走到案上一个矗着的紫砂笔筒后，从笔筒身后探出头来看他。
　　如此仰视的角度，那人的容貌被放大了许多，也更加清晰了。神仙最大的好处便是，可以青春永驻。不论是万年前，还是万年后，天帝容华的样貌依旧是他初见时的模样，眉眼口鼻的轮廓早已被他刻进了心里的，但远不及此刻真实见到来的真切。
　　容华不知看了多久的书，阎非也不知看了多久的容华。
　　直到他忽然闭卷熄灯，站起身来，离开了案前。阎非连忙跟上，一路快跑最后及时攀住了他的脚后跟，跟着他来到了殿后的庭院中。
　　一股热气忽然腾腾地冒上来，阎非被烫的厉害，下意识松了手，跑到一处草丛中待着，身遭才算好了些。
　　庭院中原是有一处热泉池，供天帝沐浴而用。这样的热泉温度对常人来说并无大碍，但对于身量只有玉米粒大小的阎非来说，可算是火山喷发一般了。
　　阎非只能躲在草丛中看他，看他一件件褪了衣裳，露出男子精瘦白皙的身体。然后抬足，一寸寸没入热泉中。
　　阎非忽然觉得鼻下一热，用手一抹，唔，流鼻血了……
　　大抵是这温度太高，所以自己的火气也旺盛了许多。
　　他忙着用袖子擦鼻血，忽然听到热泉中，一道清泠冷淡的声音传来，“还不变回人形，你等着被烤焦么？”
　　被发现了？阎非四下探探，确认周遭埋伏着的，真的只有自己。
　　容华原本阖上的眼睛微微睁开，正对上那草丛中潜伏的小人，“出来。”
　　阎非认栽，乖乖走了出来，变回了常人大小。
　　“小仙阎非，拜见天帝。”他跪下来行了一礼。
　　天帝看着他，眼色清冷，“此时倒想起礼数了。”
　　阎非汗哉，跪着不敢说话。
　　“是九玉带你回来的罢？”
　　阎非不敢点头，亦不做声。
　　容华用手捧了些水，淋在肩头上，“他刚升仙阶，就弄了这一遭，这九九八十一道劫，他是想白历么？”
　　阎非连忙磕头认错，“天帝莫怪仙座，是小仙求他如此。此事与他无关，天帝若怪，就怪小仙吧。”
　　“你求他？”容华看了看他，“你为何求他带你来天庭？”
　　阎非沉默，低着头不敢做声。
　　“抬起头来。”容华道。
　　阎非依然低头，“天帝在沐浴，小仙……小仙不可直视。”
　　容华轻嗤一声，“方才看的，还少么？”
　　阎非额上的冷汗瞬间滴落，伸手抹了一把，慢慢抬起了头。却在刚触及他水面上的肌肤时，又即刻垂下了眼。
　　容华看了看他，忽然开口，“你走吧。”
　　阎非一愣，抬起眼来看着他，怔忪地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　　容华续道，“朕可以装作你没有来过，否则按天规处置，你上万年的苦劳也不够罚的。”
　　阎非喉间窒了一窒，跪下磕头，“……是。”
　　他站起身，转身离开时，想说小仙日后不会再来叨扰天帝清静，但最终还是闭了嘴，什么也没说。
　　为了不扰人耳目，出了东华殿后阎非又变成了玉米粒般的小人，驾着小云来到南天门。南天门外一池回凡水，投入水中便可回到他的地府。自此，他做的冥王，他做他的天帝，永生永世，两不相见。
　　阎非蹲在水池前，望着池中透彻的水映出的凡间山峦与云雾，一再迟疑拖延。却也不知道，这有个什么意思。
　　忽然间，身后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，原是南天门禁门的时辰到了。两扇刻着云纹的大门缓缓合上，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小，最终严丝合缝。
　　阎非望着那闭合的大门，心说现下想下凡也不成了。他在那严丝合缝前的最后一刻，钻进了门内。
　　此刻只有看守南天门的天兵严肃地站着，阎非瞧了瞧他们，转身驾着小云离开了。
　　既然留了下来，不去看容华还有什么意思。
　　眼下，他应该已经沐浴结束，准备安睡了吧。
　　阎非又来到东华殿，那扇青窗依旧敞开着。这一次，他学聪明了，没有爬进去，而是驾云飘了进去，直飘到容华床前。
　　软玉的床榻上，容华阖着双眼，微微侧身躺着，呼吸均匀而沉稳，想必是睡得很熟了。
　　他的卧房里一向不许人打扰，四下清寂。阎非变回了原形，蹲在他床前，慢慢端详着他的睡颜。
　　距离上一次，上一次这般看着他入睡，是隔了多久呢？
　　不是上万年前，是上万年前的上辈子，还是上上辈子？
　　阎非刚想替自己哀叹一声，忽然想起会吵醒他，就立即止住了，生生闷进肚子里。
　　他忽然闻到一阵异香，是很熟悉的香味。转头去寻香源，才看到床头不远，一樽香炉矗着，香味便是从那里飘出来的。
　　这味道，真的很熟悉。熟悉地即使隔了几世与几万年，阎非还是想了起来关于这味道的一点渊源。
　　那是两个人还在凡间时，夜夜同床而眠。容华彼时不叫容华，叫谢留白，阎非也不叫阎非，叫白蕴礼。留白患有头风的顽疾，每到夜晚总不能安睡，蕴礼是太医院的学生，通晓药理，便为他调制了一种香料，每晚在他床头燃烧，有助力安眠的功效。
　　所以，容华也有头风的毛病么？
　　阎非暗自揣度，正要抬头细看他，忽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挣开双眼，正直直看着他。
　　完了！阎非心头顿时大悲，这下子真是万年苦劳也不够罚的，说不准连阴差也没得做了。
　　他正在心里措辞该如何解释这一切，却忽然被人伸手捞上了床，一个天翻地覆，他已被压在了身下。
　　容华目色如氤氲着一片水雾，细细盯着他看，手指在他脸上轻转回环，忽而开口，“梦境也如此真实么……”
　　阎非沉默不语，任他将唇印在他脸颊，唇上，然后缓缓向下。衣带被挑开，衣裳尽落，飘至床下。□□相对的一刹，容华将吻落在他锁骨上，“左右是梦罢了，我放肆一回又如何？”
　　交融的瞬间，阎非眼角湿润，听见他喉中压抑的一声，“阿非……”
　　

　　☆、第三章

　　“殿下，又有鬼魂不肯喝孟婆汤啦！”
　　阴差一路报备而至，阎非正在写生死簿，闻言头也不抬，“可是又有哪位仙友下凡历劫？他不喝就不喝吧。”
　　“禀殿下，他是只普通鬼。”
　　阎非抬起头，搁下判官笔，“都用过刑了么？”
　　“用过了，可他仍旧不肯喝。”
　　阎非沉默片刻，“待本王且去看看。”
　　炼魂殿内，一只小鬼被锁天链拴在石柱上，鬼魂无肉身，故而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血迹斑斑，但看他的神色，想必已经被狠狠折磨过。
　　鬼魂见是冥王殿下，哀哀乞求道，“求殿下不要让小鬼喝孟婆汤。”
　　阎非问，“你也是心中有个不愿忘记的人么？”
　　小鬼点头，“殿下说了‘也’字，想必早有与小鬼相同苦衷的鬼魂劳烦过殿下，还请殿下开恩。”
　　阎非沉默须臾，淡淡道，“确实，很早以前有个与你一样的……”
　　小鬼仿佛看到了希望，“那殿下当时是如何处置他的？”
　　“同你一般，受尽极刑也不愿喝孟婆汤，最终只能妥协于他，带着记忆轮回，但此后的每一世，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人。生生世世不知轮了多少回，受尽多少思念之苦……”
　　“殿下怎的如此熟悉他的经历？”小鬼问。
　　阎非哑然片刻，“……他每一世轮回总要到我面前诉衷一番，本王也不过做个听客。”
　　小鬼眼色暗淡下来，“我也不知，是否会与他落得一样的下场。”
　　“所以啊，”阎非想起来此行的目的，“既然不知后果，不如先喝下孟婆汤，若是有缘，自会再相见。”
　　“不，绝不喝！”小鬼立场依旧坚定，“即使今后永不会相见，我也绝不让自己有与他人厮守的机会。”
　　阎非再哑然，而后摸摸他的头，“既然如此，本王也不勉强你。若你愿意，可否告知本王她的名讳，我帮你查查她下一世的情况，好让你去找她。”
　　小鬼眼中燃起光亮，“多谢殿下！他上一世名讳唐骏，是个将军。”
　　唐骏，将军……
　　阎非总觉得这名讳十分眼熟，好像不久前就在生死簿上写过。
　　“你等着，本王去拿生死簿来瞧瞧。”
　　他回冥王殿中拿了生死簿，翻来翻去总算找到那个名字。下一瞬，却愣住了。
　　这是九玉仙君入世轮回所用过的名字！再细看，唐骏正是他的最后一世。
　　小鬼在炼魂殿中等了许久，不见殿下回来，却等来了殿下身旁的黑无常青曜。
　　“青曜大人，殿下可为我查出来了？”他急忙问。
　　青曜冷面冷语，看向小鬼两旁专门行刑的阴差，“传殿下口谕，继续用刑，直到他松口为止！”
　　说罢，转身离开，不再管身后声嘶力竭的痛喊声。
　　回到冥王殿，青曜拱手道，“禀殿下，已经传令下去了。”
　　阎非负手转身，“好容易碰让一个知己，居然还是一介短袖鬼。本王也是不想看他再步上后尘。”
　　青曜道，“属下明白殿下的意思，只是，这继续用刑，可行么？”
　　“不可行就再用，总会有他松口的一天。”
　　阎非信誓旦旦，但其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。万一这鬼如他当年一般执着，可怎好？
　　天庭久未有下凡历劫的神仙，阎非也够不着人问这鬼的命格。只能没日没夜的行刑，希望能磨损他的意志，令他愿意喝下孟婆汤。
　　一筹莫展之际，天庭忽然派下一只青鸟，送了张请帖过来。原是天界蟠桃园的蟠桃，九千年一成熟，天帝特意设宴蟠桃会，宴请各路仙友前去品桃。
　　这请帖，是第一次送到他手里。上一次的蟠桃会，所谓的各路仙友里，恰好忘了他这个在地府当职的冥王。
　　阎非只当他无意忘了，捧着请帖乐得开花，想起可以趁机去问主司命格的紫微星君，那小鬼的命数。若是命中同他一般有仙格，他便不再用刑了，随他去吧。待他修炼成仙，自会有再见九玉仙君的一日。若命中无仙格，带着记忆永世轮回，无异于自取灭亡。
　　阎非思量好一切，在蟠桃会开宴那日，早起换上了一件藏青水纹色长袍，带上请帖，驾云去了天庭。
　　蟠桃会设在蟠桃园，园中几株硕果累累的桃树，上面结满了蜜色的蟠桃，颗颗饱满丰润，最小的也比成年男子的拳头大。
　　阎非有些流口水，但想着宴会还未开始，只好作罢。
　　身旁几位并不熟识的仙友，阎非只认得太白星君，便拱手弯腰朝他行了一礼，“小仙冥王，见过太白星君。”
　　太白星君是天庭少数以年老体貌示人的神仙，他的职责本就是炼丹，是天庭最重要的一门功夫。天庭不论上下，见了他总要恭敬一番，人间有“尊老爱幼”一说，太白便索性令自己的容貌变作老者，成日捋着白胡须，端端一派老年睿智模样。
　　太白是知道阎非的，连忙让他直起身，“冥王不必多礼，老身久不见你，还是当年那般识礼数啊。”
　　阎非淡淡笑了笑，“星君过奖。”
　　不知有谁忽然说了一句，“天帝来了。”
　　顿时，园中都安静下来，恭敬着神色，站起身迎接天帝的入宴。
　　容华在两排长桌前中间设的座位上坐下，他今日没有戴玉冠，只着一身月白色长袍，其上用银丝勾勒着云纹，银丝上又有金线深浅缠绕，端的精致而华贵。
　　容华目光扫过阶下众位仙友，九千年一设的宴会，见着了许多新鲜面孔。自然，也看到了阎非。
　　阎非不敢看他，只低头看着桌上的玉壶。
　　容华慢慢收回视线，举起面前的玉樽，“今日一宴，是为天庭蟠桃园中九千年一结果的蟠桃而设，饮过此酒，众仙友们可随意离席，摘桃品尝。”
　　说罢，仰头饮酒。众仙们随之其后。
　　放下玉樽，神仙们便离了席，三三两两结伴去赏花品桃。
　　阎非已经上万年未来过天庭，唯一有交情的，也只有前阵子入世历劫的九玉仙君，现在该是九玉仙帝了。
　　阎非离了席，去寻九玉。蟠桃园并不大，但神仙众多，多是陌生的面孔，阎非一时有些眼花，寻了半晌无果，索性找了一棵周遭无人的树，摘了一棵桃子吃。
　　不得不说，这九千年一成熟的水果，味道真是极品。并且有增长修为的功效，阎非刚吃了两口，便觉得浑身发热，一股气流回荡在四肢深处。须臾之后，一阵神清气爽，暗自探了一探，修为似乎增长了千年之多。
　　阎非连忙又啃了两口桃子。
　　他坐在树下，吃的正欢，忽然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走了过来，伴随着熟悉的清泠之声，“这蟠桃，味道如何？”
　　阎非一愣，抬头看清来人，连忙站了起来，收敛好神色，拱手一拜，“小仙见过天帝。”
　　手中的被啃了一半的桃子顺势推到了容华眼前。
　　容华看了看他，“起来吧。”
　　阎非直起身，才看见自己手中还握着桃子，顿时脸色一红，将被啃的坑坑洼洼的蟠桃藏在了身后。
　　容华眼中潋起一丝笑意，“不必拘礼，尽管吃吧。”
　　阎非淡淡一笑，“小仙吃饱了，多谢天帝关心。”
　　“吃饱了，那剩下的大半桃子，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小仙……小仙带回去吃。”
　　容华顿了片刻，转过身，“你随我来。”
　　阎非疑惑抬头，却只见他清冷的白色背影，稍一犹豫，还是迈步跟了上去。
　　容华离开了蟠桃园，驾云去了东华殿，阎非紧随其后。
　　到了殿内，径直去了卧房。阎非看见那晚缠绵一夜的床榻，不觉面色微红，低下头不敢再看。
　　容华转身，见他缩头乌龟似的，垂头垂眼，眉头轻蹙道，“抬起头来。”。
　　阎非顿了一顿，缓缓抬头，面色已是通红一片了。
　　容华看了看他，转身从床前的小案上拿起一条玄色腰带，“这可是你的东西？”
　　阎非愣住了，那晚居然忘了拿上这件物什。原是落在他殿里了，他还以为是自己驾云离去时，腰带松散跌到了天庭不知何处。
　　容华盯着他，“怎么不回话？”
　　阎非额上冷汗阵阵地滴，半晌才找回了声音，“是……小仙的东西。”
　　容华猛的将腰带一掷，“荒唐！”
　　阎非浑身一震，知道惹他生气了，紧忙颤颤解释，“那晚……是小仙之错，不该妄自勾引天帝，还请天帝息怒。”
　　他径直跪了下来，头几乎磕到了地面。
　　容华冷眼扫着他，缓缓道，“起来吧。”
　　阎非不敢起来，却听他又重复了一遍，“起来。”才敢慢慢站起身，低着头站在他面前。
　　殿内一时寂静无声，清冷地仿佛有风从骨缝里灌入一般。
　　容华忽然抬起手，还未碰到他时，眼前的人便骤然抖了一抖，瑟缩了片刻。
　　他的手顿了顿，最终还是放在了他肩上，“阎非，你何时也如此怕我了？”
　　阎非依旧低着头，惨惨笑了一声，“天帝是六界之主，自然威慑天下，小仙怕您，也是正常的。”
　　“那朕叫你抬起头来，你为何还低着头？”
　　“小仙不敢直视天帝，怕污了天帝明目。”
　　阎非心中早已抖成筛子，他此刻只想尽快离开，正要开口请辞，却隐约感觉一道阴影逐渐覆住他，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，清泠中含了一股温热，“可你总低头，朕要如何吻你？”
　　阎非身躯一震，下意识抬头，下巴忽然被捏住，接着一张柔软的唇便覆了上来。
　　不同于那晚被香薰蛊惑的轻吻，容华一手扣紧了他的后脑，嘴唇与他紧贴厮磨，忽而探入了舌，与他勾缠纠连。
　　不知过了多久，隐约感觉到他的手伸入衣襟，阎非才挣扎了开来，“天帝不可……”
　　容华正陷入一场情动，双目染了桃色，目光温柔含醉，“有何不可？”
　　阎非平复了呼吸，“蟠桃园中的宴会还需天帝出席，万万不可此时……”
　　容华顿了顿，目色渐渐清晰，□□一点点褪去后，便是懊恼，“朕果然不该与你同处一室。”
　　阎非心中不知是喜是忧，只好沉默不语。
　　容华看了看他，捂着胸前的衣襟一副被侵犯的小媳妇样，没好气道，“整理整理吧，朕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。”
　　阎非低头理好衣襟，弯腰拱手，“小仙先告退了。”
　　“记得把你的腰带拿去。”
　　

　　☆、第四章

　　蟠桃会结束，阎非去找了紫微星君，问了小鬼命格。
　　紫微星君掐指一算，告知结果，此鬼命中没有仙格，注定只能一世世轮为凡人。
　　这可难办了……
　　阎非一筹莫展，决定还是去找九玉仙帝，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。
　　到了广元殿，九玉仙帝瞧见他，颇为惊讶，“天帝真的宴请了你？”
　　阎非讪讪，“九玉仙帝近来安好？”
　　“好的很。”九玉微笑。
　　阎非不知该如何展开话题，只好旁敲侧击一把，“仙帝可还记得在世为人时的一些回忆？”
　　九玉答：“忘了。”
　　阎非汗哉，“最后一世也忘了么？”
　　“隐约记得一些，阁下问这个做什么？”
　　阎非犹豫片刻，最终还是全盘托出，末了道，“小仙问过紫微星君，那小鬼命中并无仙格，若带着记忆轮回，恐怕永生永世也不得还愿。”
　　“否则便能如阁下一般，修炼成仙，飞升至天庭还能见着几面。只可惜，列入仙班第一日，就被天帝发配去了地府做阎王。”
　　九玉接着他的话头，侃侃而道。阎非的陈年老底都被掘了出来，不觉尴尬不已。
　　九玉见他面色变化多端，笑道，“罢了罢了，不过一桩小事，劳烦阁下为本座如此惦记着。”
　　“那仙座预备如何处置？”
　　九玉摸了摸下巴，“他抗拒至此，说白了也是为了本座。无非本座随你下去一趟，亲自解决了此事。”
　　阎非连忙拱手，“如此，就多偏劳仙座了。”
　　九玉虽阎非去了地府，进了炼魂殿。那小鬼一见他，便激动的将锁天链晃得直响，“将军，沛儿就知道，还会再见到您。”
　　九玉将他从石柱上放下来，见他面色憔悴，叹道，“你何苦为了我如此？”
　　沛儿揪住他的衣襟，“不苦，只要能再见您，多苦都是值得的。”
　　九玉拉着他出了殿，在一处桌椅上坐下，桌上有一壶酒，与两只茶杯。
　　九玉拿起酒壶，在两只茶杯中倒满，其中一杯推到沛儿面前。沛儿没有动，只是一直看着他，问道，“将军，为何没有成鬼？”
　　“我已经转世为人了，冥王托人向我传了密令，告知了你的事情，我便赶来见你一面。”
　　沛儿微微一笑，“冥王殿下竟还为我着想，我本以为……”
　　九玉问，“以为什么？”
　　沛儿摇摇头，“没什么。”
　　九玉道，“你可还记得，你我一同在世时，最爱做的事是什么？”
　　沛儿想了想，微笑，“下棋赌酒，输了一局便喝一杯，先醉的人要答应未醉的一个要求。”
　　九玉点头，“是了，如今，我们再来玩一把可好？”
　　沛儿垂下眼，“将军知道，我从未赢过。若是再输，将军可是要我喝下孟婆汤？”
　　九玉变出一座棋盘放在桌上，“先玩了再说。”
　　沛儿心中想，能与将军再玩一轮，是期许了多久的心愿，如今近在眼前，岂有不应之理。若是真输了，横竖做一回癞皮狗，不守规矩便是。
　　于是点头应下了。
　　然而结果，果然是不出所料的。玩了三轮，沛儿连输三轮，一壶酒已经见了底。
　　沛儿道，“将军，我还未醉，再来三轮。”
　　九玉捏起一枚黑子，“你当然不会醉。”
　　沛儿怔愣片刻，忽然捂住嘴，“我喝的不是酒！”而这时候，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，有许多许多东西不断从心里流失，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慢慢变得陌生。
　　“我不要……不要忘记你……”沛儿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裳，眼泪流了下来。
　　九玉冷漠地看着他，直到他眼中那最后一抹情分也消失殆尽。
　　小鬼忽然放开手，楞楞看着眼前之人，“阁下不知何方神圣，小鬼唐突了，实在抱歉。”
　　九玉正了正衣襟，“无碍。”
　　阎非适时出现，走到小鬼面前，“你刚过了奈何桥，怎么跑到这来了？快随本王前去重生门入世投胎。”
　　小鬼战战兢兢，“是，小鬼马上来。”
　　他跟着阎非离开，遁入重生门前，忽然转头，那人正站在那方桌椅前，低头摆弄着桌上的棋局。
　　也不知是谁曾和他一块下棋呢？
　　事情办妥，阎非高兴地笑颜开花，“多谢仙座，替小仙解决了一件棘手之事。”
　　九玉挥手，“小事一桩，不必言谢。”
　　阎非点头，微微一笑，“仙座果真是仙帝风范，不恋旧尘往事，勇于割舍。”
　　九玉清冷笑了一声，“本座这不叫勇于，从未眷恋，何来’勇’字一说。反观阁下，若是能割舍前尘，才叫’勇于’。”
　　冷不防被灌了一记警训醒言，阎非拱手一拜，“仙座提点的是。”
　　九玉看了看他，转身驾云离开地府。
　　

　　☆、第五章

　　又过几百年，阎非再次收到一份请帖，原是太白星君三万岁寿辰，天帝特意设宴，宴请各路神仙前去祝寿。
　　既然是祝寿，势必要准备一份厚礼了。而阎非做了冥王万年，真是一点油水也没捞到，地府穷的响叮当，兜里真是比脸还干净。
　　他琢磨半晌，决定去人间溜一圈，再穷的仙，到了人间变点银钱也是跟玩似的。
　　结果这一遛，竟遛了小半年，回到地府时，除了带了各种新鲜玩意，人也胖了一圈。
　　青曜前去接应时，替他拿下满身挂着的东西，瞧着他发福的身体，叹一声，“殿下，自你离去，许久未归，属下成日与阴差们打赌，有人说你是被人间的女子拐了做丈夫，亦有人说你在人间发了财，贪恋金银不愿归府。却怎的也不曾想，殿下是因为流连人间的美食，才迟迟归来。”
　　阎非低头看了看自己，“胖的……这么明显么？”
　　青曜极不忍心地点点头。
　　阎非一抬手，“也罢也罢，人间有一说‘能吃是福’，想必本王是太有福了吧。”
　　青曜拭了一把额上的汗，殿下看的真开啊。
　　赴宴那日，阎非穿了一件从人间购买的水蓝色竹纹长衫，长发束冠。站在镜子前，镜中的男子眉眼清秀，面色白皙，身量不高不低，就是……胖了些。
　　阎非在心里安慰自己，不过体重重了些，那也是个胖胖的，玉树临风的冥王殿下。
　　他带上寿礼，驾云去了天庭。
　　太白星君的寿宴设于凌霄宝殿，辅一进去，依旧是各路神仙，一张张不熟识的脸。好在并没有人看过来，阎非随处找了一个空位坐下。
　　面前的桌案上摆了几碟精致的糕点，他肚子空空，见天帝还未过来，便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。
　　“冥王阎非？”身旁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。
　　阎非连忙放下继续拿糕点的手，转身一拜，“小仙见过九玉仙座。”
　　九玉一笑，抬手指着他，“还真是你。怎么百年未见，你胖成这样？”
　　声音不大不小，正好让身旁几位仙友看了过来。阎非顿时脸上一热，低了头说，“仙座莫取笑小仙了。”
　　九玉开怀一笑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，“啧，好软。”
　　阎非顿觉他这动作不妥，抬头正要提醒他，却正好看见一抹玉色身影站在门口处。
　　他……究竟看到多少？
　　那抹玉色停了一停，又离开了，径直走向殿上的帝座。
　　众仙纷纷跪下行礼，“众仙拜见天帝。”
　　容华双目微抬，“众仙平礼。今日是太白星君的寿辰，各位不必拘礼，尽管当家宴待之。”
　　众仙落座，寿星太白星君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祥云纹长袍，白花花的胡须梳地十分柔顺，坐在帝座下方的首位，面目和蔼可亲。
　　坐在他身旁的紫薇星君起先走到殿中央，为太白献上寿礼，是一株自南海移植过来的珊瑚树，树身翠色，珊瑚剔透，极为稀有难得。太白捋着胡须道谢，想必是十分合眼。
　　一位位仙友陆续为太白送礼贺寿，所送的礼品一件比一件稀罕，多是奇珍异宝，或是有助炼丹的名贵药材。
　　到了阎非这，他顿时觉得自己的礼物有些拿不出手。
　　身旁的九玉仙帝已经送过礼，是一只极聪慧的灵兽，可以为仙君看守炼丹炉。太白他老人家瞧见这只灵兽，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，连连道了几声谢。
　　阎非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，走到殿中央，还未开口，太白先眯了眼睛打量他，“这位可是冥王？”
　　阎非朝太白星君点了点头，拱手一拜，“小仙恭贺星君三万岁寿辰大喜。”
　　太白微微一笑，“冥王客气了。倒是百年不见，冥王……变化了许多啊。”
　　大抵是说自己发胖一事。
　　阎非淡淡笑了笑，“小仙在地府任职，少不得要时常往人间走几趟。近日为替仙君寻到最称心的寿礼，更是跑的欢。如今小仙体态之变化，正是人间美食所致。”
　　太白捋了捋胡须，起了兴趣，“不知是何种美食，令冥王吃成这般？”
　　“这正式小仙今日为仙君准备的寿礼，满汉全席。”
　　说罢，一抬手，捏诀将事先从人间置换过来的一桌美食变了出来。顿时，喷香四溢，惹人垂涎。
　　莫说太白，在座其他仙友们也都吸了吸鼻子，“好香啊！”
　　阎非道，“星君请用。”
　　太白起了身，来到桌前，拿起筷子随意挑了些菜放进嘴里。片刻后，不住地点头，“不怪冥王体态发福，这人间菜肴的确美味至极，胜过天界琼露啊。”
　　此言一出，众仙友们都跃跃欲试，太白并不介意，挥手让大家都来尝尝。连九玉仙帝也忍不住去掺了一筷子，只有阎非和天帝一站一坐，两两相望。
　　阎非道，“天帝可是没有胃口？”
　　容华淡淡看了他一眼，“朕对食物没有兴趣。”
　　阎非点头，“小仙明白了。”
　　不多时，一桌满汉全席已经所剩无几，太白坐会座位，咂咂嘴，“今日冥王的寿礼最合老身口味。阎非小辈，下回再找机会给老身送一桌人间佳肴来。”
　　阎非点头，微微一笑，“小仙谨记。”
　　寿宴结束，按理，阎非也该回地府了。但他走路慢，宴会结束了几个时辰，他也没走到南天门，反而转悠转悠，转到了东华殿门前。
　　也不知天帝在不在。他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四下望着，忽然后脑被轻轻拍了一记，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　　阎非立刻回头，见着来人便拱手一拜，“小仙见过天帝。”
　　容华看了看他，径直走进殿里。阎非踌躇着要不要跟上去，却见他忽然回头，“还杵着做什么？过来。”
　　“小仙遵命。”他快步走了过去，跟上那人的步伐。
　　进了殿里，容华坐到桌前，桌上矗着一壶琼露，淡淡酒香飘了出来。
　　“坐吧。”容华道。
　　阎非弯腰坐在了他对面，面色拘谨，不言不语。
　　容华看了看他，忽然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，评价一声，“果然很软。”
　　阎非怔愣片刻，亦伸手捏了回去，“一点也不软。”
　　容华愣了，“你敢捏朕？”
　　阎非瑟缩了一下，抬眼看着他，“有何不敢……”
　　容华忽而笑了，拎起他的后领一路拎到了床边，将人推了上去，自己紧跟上床，覆在他身上，“你说的对，有何不敢。”
　　

　　☆、第六章

　　地府内，青曜正与孟婆灵荻聊天。
　　青曜：“冥王殿下此去天庭赴太白星君寿宴，已经多久了？”
　　灵荻：“容我掐指算算，前几日奈何桥上过了一只熟悉的鬼，他上次过桥时，殿下还在人间逛吃逛吃呢。”
　　青曜：“如此，殿下已是近一百年未归来了。”
　　灵荻：“你说，殿下是因为什么原因迟迟不回？”
　　青曜：“我打赌，殿下是因为送的寿礼太白星君不喜欢，被天庭扣留了。”
　　灵荻：“我打赌，殿下是因为做了万年冥王，天帝总算发现了他的劳苦功高，赏他在天上任个一官半职，殿下便不愿回地府了。”
　　青曜：“我觉得你的猜测靠谱。”
　　灵荻：“咱们殿下真是那种攀高之人么？”
　　青曜：“你瞧他现在还没回来，你我又如何做定夺？”
　　东华殿内——
　　“啊嚏！”阎非重重打了个喷嚏，揉揉鼻子，转过身准备继续睡时，却落进了一个柔软温暖怀抱。
　　他滞了片刻，连滚带爬地退出来，“天帝……您怎么还没晨起？”
　　容华侧卧在他身旁，墨发尽散在玉枕上。他单手撑在脑后，一双美母仿佛含了散不尽的水雾一般，声音慵懒至极，“阿非不是也没起？”
　　阎非窝在被子里，只露出一双眼睛，“天帝若是再不起，外头的言论可要将小仙捅成筛子了。”
　　容华依旧没有要起的意思，反而捏起枕边阎非的一缕墨发把玩着，“什么言论？”
　　阎非又往被子里缩了缩，“人间有句名诗，不知天帝可曾听过？” 
　　“说来听听。”
　　“春宵苦短日高起，从此君王不早朝。”
　　容华眼色未变，淡淡道，“这句诗，形容朕倒是合适。”
　　阎非看了看他，“天帝果然看的开。”
　　容华笑地颠倒众生，放下他的头发，俯身在他脸上轻吻，“朕先起来去处理公事，你乖乖在殿中等着。”
　　阎非只觉脸色发烫，颤颤点头道，“嗯。”
　　容华一离去，阎非便急忙起身，下了凡回到地府，青曜等人一见他，顿时眼泪鼻涕哭成一团。
　　灵荻泪汪汪道，“殿下若再不回来，属下们都以为您是贪图天庭的荣华富贵，不愿回来了。”
　　阎非委实汗了一把，本王也想回来，关键得回的来啊。
　　青曜问，“殿下，您此去近百年，在天庭都做了些什么？”
　　做了些什么？阎非再汗，大抵是每日都被做些什么吧。
　　“本王口渴的很，你们去给本王备些水来。”
　　青曜灵荻急忙去备水，阎非耳旁才终于得了一丝空闲。
　　他在地府里待了数月，好生休息了一番，估摸着容华快要回东华殿里，才又驾云回了天庭。
　　来到东华殿里，容华还未回来，阎非松了口气，坐在桌前品着琼露。
　　过了半晌，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，阎非转头，看了来人，正要拱手行礼，忽而想起容华说过只有二人时，不必拘于礼数，便又放下了。
　　容华走了过去，见他杯中还有半杯琼露未饮完，便拿起来喝了。
　　阎非问，“天帝已经处理完了公事？”
　　“今日的处理完了。”容华坐在他对面，替自己又斟了一杯琼露。
　　阎非沉默片刻，轻声道，“小仙有一事想问天帝。”
　　容华看了看他，目色温柔，“问吧。”
　　阎非揪了自己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缠着，“小仙……何时能回地府？”
　　容华道，“阿非为何想回去？难道是朕待你不好？”
　　阎非一个劲摇头，“天帝待小仙很好。只是小仙留在此处，实在多有不妥。”
　　“何处不妥？”
　　阎非缄默，心说何处都不妥……
　　容华浅浅一笑，“朕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　　阎非低头不语。
　　“你嫌朕没有给你名分。”
　　阎非楞楞地看着他，半晌才找回声音，“小仙并非……”
　　“不必多言，名分一事，朕会找机会告知天庭众仙，阿非暂时先受些委屈。”
　　阎非傻了片刻，“……哦。”
　　地府内，青曜与灵荻又在聊天。
　　青曜：“咱们殿下自上次短暂地回地府待了数月后离开，至今多久了？”
　　灵荻：“待我掐指算算。奈何桥昨日又过了只熟悉的鬼，是天庭一位下凡历劫的神仙，从散仙升至上仙，需经历七七四十九世轮回。昨日是他最后一世，而他入世第一遭时，殿下刚离开地府不久。”
　　青曜：“如此，殿下已经近五千年没有回来了。”
　　灵荻：“你说，殿下迟迟不归的原因是什么？”
　　青曜：“我打赌，殿下一定是在天庭惹了天帝生气，被关进天牢了。”
　　灵荻：“我打赌，殿下一定是在天庭被天帝封了一官半职，自此不愿再回地府了。”
　　青曜：“我觉得你这猜测没我的靠谱。”
　　灵荻：“也是，殿下一定不是那攀高之人，绝不会因为贪图天庭的荣华富贵而不要咱们。”
　　青曜正待点头，忽然一人踏进了地府，浑身仙格之光闪闪发亮，不容靠近。
　　灵荻远远瞧着那人，“阁下是……”
　　青曜扯了扯她的袖子，低声道，“此人是殿下的仙友，天上的九玉仙帝。”
　　灵荻连忙点头，面上一派恭敬之色，“仙帝可是来找殿下的，殿下他……”
　　“本座是来找你们的。”九玉收敛了仙格之光，走了过去。
　　青曜疑惑，“仙帝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？”
　　九玉大摇大摆地坐在冥王座上，端起案上的一杯茶水，“你们需要教教本座，如何写生死簿，如何做冥王。”
　　灵荻吃了一惊，“为何？咱们殿下呢？”
　　“你们还没有得到消息么？”九玉微微一笑，“阎非已经成了天庭的帝后了，若按地府的时辰算，三千年前便已举行了大婚。”
　　一众阴差顿时嘴里像能塞下一个鸡蛋。
　　青曜咽了咽口水，“天帝这是……带头断袖？”
　　九玉赞赏的看着他，“你倒是看的通透。天帝当时为了说服全天庭，前后费了不少功夫，甚至一度要卸职，整顿一千多年才总算令众仙松了口。”
　　灵荻：“天帝对殿下，真是爱得深沉……”
　　九玉一挑眉，“日后本座才是你们的殿下了，记得改口。”
　　青曜上前一问，“仙帝仙位如此高阶，为何会愿意屈居地府做冥王？”
　　“因为本座很闲啊。”九玉一摊手，“天庭自从天帝与阎非大婚，便处处充满着一股酸臭味，本座一介风流倜傥喜好独来独往之人，实在是受不了，便自清下来做冥王了。”
　　“哦。”
　　转眼又是数千年过去，天庭的酸臭味依然浓重。九玉在地府做冥王，过的却叫一个风流快活。
　　因为这个职业，真的很闲。
　　否则当年阎非也不会闲的去人间买包子了。
　　九玉偶尔也会去人间转转，千年的光景，一些地方不断地从沧海变成桑田，又从桑田变成沧海。
　　九玉闲的发慌，回到地府准备写生死簿。忽然一只鬼飘到了眼前，他抬头，嗯……似乎不是鬼，因为身上带着仙格之光，尽管十分微弱。
　　九玉问，“不知阁下是哪位历劫修仙的仙友，可否告知本王名讳。”
　　仙友凑近了几分，轻飘飘答，“本仙，名讳重光，另有一小名，沛儿。”
　　九玉点头，“原是重光仙友，久仰久仰，日后列入仙班，可别忘了来看望我这一介闲散的冥王。”
　　重光淡淡一笑，“绝不会忘的。”
　　说罢，又轻飘飘离去。
　　天庭中，午时三刻，阎非才晨起，扶着腰在东华殿内四处走动，活络筋骨。
　　仙使忽然来报，说紫微星君求见。
　　阎非一面疑惑，一面答应了。走到正厅里，紫微星君急忙问他，“帝后可记得千年前，你曾向小仙询问过一名小鬼的命格？”
　　阎非点头，“记得，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小仙……小仙当时算错啦！”
　　（全文完）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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